關中岳點點頭道：“盡管放心，這宗事情也是讓我內心不安的一件事。”說著便又向太皇太後跪下叩首說：“太皇太後，等下微臣可能會說些大逆不道的話，但是句句都是微臣的真心所想。如果因此而得罪，還希望太皇太後千萬別因此而生氣。”

太皇太後對此絲毫不知情，看這關中岳說得如此鄭重，便也點點頭道：“沒關系，盡管說吧。”

關中岳這才說：“徐元帥，您是楚西省的解元，說起來，我們都對您比較看重，所以您的會試文章我們都是認真拜讀了的。就連當時的先皇也直接命陸公公調來您的大作看了的。但是不知道怎麽回事，據陸公公說，當夜皇上看了您的大作之後大發雷霆，陸公公在一旁大氣都不敢出，哪裏明白先皇的意思啊。結果後來沒多久就命微臣前去捉拿你，而讓微臣奇怪的是，先皇也只是說關起您來，卻並沒有說抓起來之後是否審問，更沒有讓微臣去安排誰去審問。再後來，先皇駕崩，京城遭險，這事兒也就被按下不說了。所以這事兒，微臣雖然不明白，可是一來，這是先皇的意思，這裏的其他幾位大臣都可以作證的，二來，當然，微臣也是具體的執行人，抵賴不得，對元帥您大有冒犯，所以微臣在這裏鄭重向您道歉，是微臣錯了，元帥您什麽時候想要來要微臣的性命，微臣沒有二話可說。另外，微臣也覺得，這件事情上，是先皇錯了，徐元帥能在這個國家危難之際挺身而出，力挽狂瀾，還不能說明這些嗎。”

太皇太後這時候也擡起略微有些老眼昏花的眼睛，瞧著徐煌道：“徐元帥，孤還真是不知道這些，不清楚您竟然是堂堂解元，更不知道您還被屈入獄。只不過，現在先皇已經駕崩，他的兒子也已經駕崩，就算知錯也無法再向您道歉了，這個道歉，就由孤來做吧！”

說著，太皇太後便要從座椅上起身，向徐煌彎腰，就在眾人大驚之時，卻被徐煌一把攔住。說實話，這位太皇太後跟那位先皇實在不一樣，讓徐煌大生好感，而且，這樁案子得到了太皇太後的否定，等於是抹去了徐煌身上的那一點汙點，心中大感清爽。

“太皇太後言重了，其實，本帥也不過是心中略微糾結而已，現在嘛，”徐煌淡淡說道：“已經解開了。而且，……”說著，徐煌用手指了指李品釵道：“告訴你們吧，我在監獄裏面認的這個妹妹，叫李品釵，她跟她的姐妹們得到了先皇的臨幸，而且因此還懷上了龍胎，這一點可以等下安排軍醫來檢驗即可知真偽，所以，現在皇族依然存在。大家盡可放心，我只是幫助楚國抗敵，至於以後的這個楚國天下，還是你們皇室的。”

這時候，李品釵卻忽然紅著眼睛說：“我才不要生下來呢！這是個孽種！”

一聽這話，在場的所有人頓時大驚失色，就連一向沈穩的太皇太後也差點氣得背過去，拿手顫抖著指著李品釵道：“好，好個膽大妄為的丫頭！”

徐煌卻也冷然對大家掃視過去，然後對太皇太後說道：“太皇太後，是非還是稍後再說，先說說這李品釵的身世吧。不知，大家對李屏和是否還有印象？”

“李屏和？”袁世初疑惑道：“他不是大將軍嗎，當年跟我還在治軍方面暗中較勁的，雖然後面被揭發說什麽十惡不赦之類的，還因此而被抄家殺頭，但說實話，我還是有點不太相信，我不太相信那個行事忠烈的李屏和會是什麽惡首。”

此話一出，太皇太後面色更加慘白了，怎麽，這是在開平反的會嗎？

徐煌卻並不顧忌這個老太心中怎麽想的，說道：“李品釵就是李屏和的女兒，而且還是唯一的一個女兒。袁將軍說的沒錯，當時的真實情況是，李良福夥同僉都禦史程九秋構陷李屏和，結果，李屏和死了，李良福反而當上了尚書令。李家被抄家之後，這李品釵就被官家賣到了明裳苑。不過，太皇太後，你還別不相信，這件事情想必刑部尚書應該是非常清楚的。”

說到這裏，徐煌又看向關中岳，接續說道：“不過我還是有些疑問。當時李良福不過是一個侍郎，而程九秋也不過是一個僉都禦史，這兩個人是怎麽都不可能跟李將軍有多少深厚交道的，他們構陷李將軍的動機是什麽？而且，這件案子之後，李良福很快就得到了升遷，我不相信這背後沒有什麽陰謀，關大人，你說是吧？”

關中岳心中不住地苦笑著，怎麽感覺今晚好像是要找自己的麻煩的。不過眼下問到這事，他當時又是刑部尚書，不回答自然是不可能的，只好又對著太皇太後下跪道：“微臣，微臣倒是知曉這事兒的前因後果，既然徐元帥問起來了，微臣就鬥膽說說，懇請太皇太後諒解。”

太皇太後看到關中岳如此作為，哪能猜不到個中內情呢，對她自己的這個兒子，她算是失望透頂了。先前聽說眾大臣都給張憑卓加封楚成帝的謚號，自己是老大不高興的，不過現在看來，的確應該啊。記得兒子自己也說，當得起昏君了。哎，既然如此，那還有什麽好遮遮掩掩的，說吧，都說出來吧，反正現在的皇族男丁，已經只剩下那李品釵肚中的那一個獨苗了，可也得讓她高高興興地生出來才算數啊，否則的話，這楚國上下怕是只能換異姓來當皇帝了。

關中岳得到了太皇太後的點頭肯定之後，這才起身，向各位將軍和大臣一拱手道：“沒錯，當年微臣的確了解過這個案子，雖然因為涉及到了大將軍這麽位高權重的人，自然不能由刑部一個部門來主審，就算是要在這裏審理，至少也是三堂會審。不過，真正審理的時候卻並不關我們的事，而是由金衣衛抓到天牢裏面秘密審理。此事，明眼人一看就知道，的確是李良福和程九球構陷，而且，微臣也知道，他們背後的主使人，就是朱統進。當時朱統進想要收服李將軍作軍中棋子，遭到李將軍的拒絕之後，估計是朱統進擔心密謀被暴露，所以連夜安排李良福和程九球做好準備，就在第二天上奏。”

“我兒也不是笨蛋，是不是構陷，他還能看不出來嗎？”太皇太後仍然有些不解。

關中岳苦笑道：“太皇太後請息怒，當時先皇正被朱貴妃迷倒，哪裏還來管這些事情啊。”

太皇太後重重地嘆了一口氣，最終還是點了點頭，朱貴妃是怎樣進宮的，她的一些所作所為等等，太皇太後也不是完全不知道。

李品釵這才感覺好點，向著關中岳盈盈下拜道謝。慌得關中岳連忙將她扶起來，這還得了，都已經懷了龍胎了，將來必是皇後，自己可不能有所逾越。

徐煌接著說：“關大人，據我所知，這位先皇，後來可是把那些被他臨幸的明裳苑裏面麗人臺的所有女子全都殺掉了，我還真是不得不佩服他的無情，這麽多絕色靚麗的女子，尤其還是被他臨幸過的女子，竟然就這麽冷血地殺掉，他還真下得了手啊！”

太皇太後心中也痛苦不已，先皇怎麽說都是自己的兒子，被人當面直斥其非，這一生的尊嚴都丟盡了，但又偏偏沒辦法不接受。

關中岳看了看李品釵說：“其實這事……唉，也是先皇的命令，微臣來執行的。唉，這都是微臣的罪過啊。記得當時微臣聽李娘娘說她已經懷有龍胎，微臣在晚朝的時候向先皇提出過這事，先皇卻並不否認，只是吩咐說不殺李品釵，卻依然羈押在刑獄中。所以微臣認定，此事必然是真的，所以特地吩咐獄卒多加關照，不過到了後來，京城危急，微臣也沒有精力來管刑獄的事情了，以至於怠慢了娘娘，微臣真是罪該萬死啊。”

徐煌這才得知，先皇之所以沒有殺李品釵，那是因為這關中岳在先皇面前保了李品釵，更因為要獄卒關照李品釵，李品釵才能在獄中沒受到毒打。

這會開到這裏，徐煌是徹底解開了心結。人家都已經一再道歉了，還能怎樣？畢竟人死不能覆生，只能自己看開些了。這麽看起來，這關中岳的確還是一個明白人啊。

太皇太後又重重地嘆了一口氣，說道：“我那孽子，的確遭了這麽多的孽啊，可是眼下他已經不在人世了，孤今天也只好代他來向姑娘你賠禮道歉了。”說著又要起身朝李品釵鞠躬。

李品釵這個時候還能說什麽呢，怎麽說都跟這個老太太沒有關系啊，可現在先皇也死了，所謂冤案剛才已經昭雪了，所欠的不過是一張明文告示罷了。李品釵的心結也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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